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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树论立说,重要处必出书证书据

三、树论立说,重要处必出书证书据

文献的整理研究、撰述立说能否站得住,论据论证是否充分、确切、可信,是一个很要紧的关键。清代考据学家解决了一系列前人没有解决的古训疑义,因为建立起来一套比较科学的考据方法,而不是凭借个人的主观臆断。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拿客材料、拿证据说话。一条证据,比十条推理更有说服力。书证书据也不是随便拿来一条就合格。

1.必须与时代相应:中医是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发展起来的,从商代甲骨到清末铅印石印,上下三千余年都有医学文献资料。语言文字、名物义训是随着时代的不同而发生变化。因此引证出据,不能脱离历史背景,必须符合当时的语言文字用法习惯。例如有关《内经》经文的引证,就不能以唐宋的字书、书证为例。如《温病条辨》不能用《说文解字》、先秦子书例证去解诂。除了后人用典引用前人著作或考据训诂专著,不可引今以证古、引后以证前。例如《灵枢》有“官针”篇,提到“刺法之要,官针最妙”。官就不能理解为官吏、官私的官。在秦汉以前,也就是《灵枢》时代官某的用法,要引汉以前的文献来作证。《礼记•乐记》:“官天地”。郑玄注:“官,犹事也,谓各得其事。”又训法,《礼记•礼运》:“其官于天也”。郑注:“官,犹法也。”《荀子•解蔽》:“材官万物”。杨倞注:“官,谓各当其任,无差错也。”故“官针”即事针、法针、任针。事犹作用,法即法式,任为任用,大义不异。此秦汉以前的惯用动名句式,官针犹言针事、针法、针任。“官针”篇也正是讲针法、针事的。《灵枢•刺节真邪》:“官针奈何?歧伯曰:刺痈者用铍针,刺大者用锋针,刺小者用利针,刺热者用镵针,刺寒者用毫针也。”此内证,官针之义显而可见。《灵枢》又有“官五色”,“ 五色”篇曰:“官五色奈何?黄帝曰:青黑为痛,黄赤为热,白为寒,是谓五官。”官字的用法与官针同。上述举例,即是所谓与时代相应。

2.必须追溯原始出处:中医有自己的独特理论体系,并经历代医家不断地充实、丰富和发展。一些术语概念、学术思想,也是随着时代的不同而发展变化。对于一种学术的全面、系统而深入地瞭解,必须从历史地发展地动态中去考察。文献学强调考镜源流,也正是从这层意思出发。然而清源才能晰流。源有本而流无方,执流为源,则舍本逐末,致误以树木为森林,前人所谓有术无学。如《〈本草纲目〉辛荑发明》:“脑为元神之府”。按唐•裴铏《仙籍要旨•道生旨》:“元神如主,千神如臣”,又云:“阳神者,是纯阳之精英,是元神也。”知元神一辞,本出道教,道经也名元神为泥丸君、元觉子、太乙帝君、上神、三一等,并指脑。而道教又源于医家杂家与方士。《素问•脉要精微论》:“头者,精明之府”。精明,即是聪明智慧,本古之恒语。《礼记•祭统》:“专致其精明之德也”。《国语•楚语下》:“夫神以精明临民者也”。又西汉佚名《春秋元命苞》:“脑之为言在也,人精在脑。”“在”即存在、记忆;“精” 亦明也(《杨子法言•问明》:“子贡辞而精之”,晋•李轨注:“精,明。”)知此,则李时珍之论脑,远溯秦汉,近肇中唐。而清•汪昂之引金正理论脑、王清任之论脑,则又时珍之流亚也。

以上,我们讲了文献引用的基本要求和立论立言应注意的问题,这样就在很大的程度上避免了许多错误,限制了对文献辞句解释的任意性,提高了可信性、准确性。即使发生错误,也便于自己、便于别人考按复核。

这样是否失之烦琐?我们是不主张烦琐的,但是,文献学的一般规律和原则,前人在考据方面积累起来的科学方法,必须要遵守。否则就会岀现错误,文献学也就不成其为学。如有人仅仅根据李时珍“脑为元神之府”,推论明以前中医并不晓得脑的功能,甚至于说李时珍的话,可能是受西方医学的影响,得出“在封建主义的中国只能产生心主神明的学说,而不可能产生脑主神明的观点”的结论(中西医结合杂志(6):383,1986)。又如“官针”,《中医大辞典》(基础理论分册)说:“官针:《灵枢经》篇名。本篇以选用符合当时由官方所规定的针具和针法来治疗,故名。”又如“烙法”条说:“外治法之一。古代用大小形式不同的金属器械,烧红后用以烙破脓疡,使脓液流出,以代刀针的方法。”按《肘后备急方》卷二:“忽伤乱舌下青脉,血出不止,便煞入。方可烧纺軡铁,以灼此脉令焦。”此为烙法止血,至今尙用,不过改用器械热源(如高频电)而已。唐•李肇《国史补》:“故言五十年前多患黄热,坊曲必有大署其门以烙黄为业者。”《太平圣惠方》卷五十五载有《治三十六种黄证候点烙论并方》,这是烙法治疗黄疸。至清代又广泛用烙法治疗喉蛾(扁桃体肥大)、咽间顽疮。《喉科紫珍集•临症二十法》:“烙铁用细丝银打成茶匙样。临用时,将艾包烙铁外,以棉花包住,醮桐油于棉上,以灯火烧之。待捺舌定舌根,才令人刮去棉、油,看速烙患处一下,若手稍缓烙冷无用。”此法至今还在应用(详辽宁医学杂志(1):16,1958)。足证“烙法”不止代刀排脓,尙用于止血、治疗黄疸与喉蛾等。说明追本溯源才能反映中医基本理论与临证技术的完全面貌。否则,越整理,中医学术就越少了。这不是什么烦琐,而是文献整研究的一条守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