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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中药必须与国际接轨吗

不少论者一再强调:“中药要走向世界,必须与国际接轨”。“重点支持一批符合国际质量标准、疗效确切的现代中药新品种”。“培育20个左右符合国际质量标准的现代中成药,争取有2~3个中成药正式进入国际医药市场”。这些论点和指导思想都是要中医药与国际接轨。我们从来认为,但凡能与国际接轨的都应与国际接轨,以参加国际竞争,进入国际经济大循环。但是,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是,国际上有没有中医药之轨?

一、中西医药学是完全不同的医疗体系

我们曾在《战略与管理》杂志、《中国中医药信息杂志》上撰文,从外行的角度,较详细地分析了中医药学与西医药学的差异,说明了中医药学与西医药学是平起平坐、相互补充、而又不能相互取代的两大医疗保健体系。二者理论与实践完全不同,不能相互作为证伪的标准,更不能拿西医药的标准作为中医药的历史审判庭。这里不拟对两大体系详细比较,只想说明如下三点:

1.依靠对象不同

西医以药为依靠对象,用药进行对抗治疗,如用药消灭肠道病菌。中医则是依靠病人的自身康复能力,用药不过是借以调动人这一复杂、开放的巨系统的自组织能力而已,并非用药对抗疾病。

各种抗生素灭菌作用都很强,西医用之对抗病菌。中医解决类似问题则用清热解毒药。20世纪50年代有人用西医的抑菌法筛选中药清热解毒药,筛选的结果,最好的抑菌药不是中药中最好的清热解毒药,而是五味子。此后的研究表明,中药清热解毒系通过调节免疫功能抑菌而非直接灭菌。所以,今天有的中药上标明能有效杀灭细菌等等,是过于向西医靠拢,反倒使中医大夫不知如何使用了。

某老妇便秘20余天,疑为肠道肿物,剖腹未见异常,此后患者腹泻不止,低烧不已。西医诊断为肠道菌群失调,需肛灌健康人新鲜粪便,遭拒绝。赵锡武先生诊断为“太阳阳明合病”,3剂中药而愈。如果把肠道菌群比做青草,肠道犹如土壤。西医看到的是草没了,要种草--肛灌健康人新鲜粪便。中医看到的是要兴修水利,改良土壤:“天涯何处无芳草”。显见中西医是两种医学理论、两种诊疗手段,都能治病,却不能用同一标准。

2.毒副作用问题

西药是纯而又纯的单体,结构清楚,作用靶点单一。打个不确切的比喻,西药是单一兵种,而中药是联合作战。也可以把西药比做武功高强的侠客,而中药是军队。论“武功”,中药的某一成分远不及西药。但侠客只能救一时之急,也有相当大的破坏性,打不了天下;任何天下都是军队打下来的。侠客与军队很难用同一标准衡量。

西药由于作用单一,局部对抗,毒副作用很大,历史上多次重大药害事故说明了这一点,最近淘汰PPA又是一例。只要辨证施治,配伍得当,中药几乎没有什么副作用。几千年来,没有哪种中药因毒副作用被淘汰。

1998年,美国因药源性反应住院抢救者高达216万人,其中死亡者10.6万人,经济损失40亿美元。根据岳凤先先生统计,新中国成立40年间,中药毒副反应的报道仅5000例,且多属用药不当。可见西药那么严格的质量标准也不见得可靠,也不见得科学。

众所周知,美国认为安宫牛黄丸含有朱砂,而朱砂含汞,有毒,严禁进口。安宫牛黄丸确实不符合西药的标准,既含汞,又没有质量控制指标。然而,我们却不能削足适履地去适应美国标准,因为安宫牛黄丸根本不可能达到西药标准。但是,我们的安宫牛黄丸非常安全,非常有效。从来没有人因吃安宫牛黄丸出现汞中毒。最近有报道说,被英国判断“脑死亡”的香港凤凰卫视女主播对海若,在北京宣武医院经2个多月治疗,业已转危为安。而转危为安的王牌却是不符合西药标准、被美国禁止进口的安宫牛黄丸。另外,韩国某药商生产牛黄清心丸去掉了朱砂,他却跑到同仁堂购买含朱砂的牛黄清心丸自用,说没有朱砂没有效。

因此,我们认为,两种体系就应该采用两种标准。

3.耐药性问题

众所周知,化学农药和化肥减少了农业病虫害,粮食增产,养活了更多的人,但是造成的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却难以估量;现在人们又开始恢复生态农业,不用化肥和农药。

西药在人体内也造成了同样严重的问题,同时也产生了耐药性问题。20世纪60年代,青霉素用量几十万单位,今天增加一个数量级仍不能解决问题。西药因产生耐药性问题日益迅速地被淘汰,只有加快开发新抗生素,而新抗生素产生耐药性的周期越来越短,成本越来越高,形成恶性循环。

中药应用了5000年,并没有产生耐药性而被淘汰。原因就在于整体治疗思想和复方的应用。

综上所述,中西医药学是两个体系,难以采用同一标准,打篮球是不能用足球规则裁判的。中医药系列标准是不能采用西药标准裁判的,不能与西药标准接轨。

中西医药学两大体系将来或许会统一,但短期内、起码百十年内绝无可能。当年物理学中光本质的波动说与粒子说之争达上百年之久,最后统一于量子力学之下。但对具体问题仍采用不同算法。中西药也如是,即使将来能用更高级的理论统一,在具体对待上也不能采用同一标准,今天尤其如此。

二、不能把中药降低为植物药

有同志说,要“按照发达国家植物药市场竞争要求”来开发新中药。也有同志说:“植物药物向化学药物发展是中药类产品的一大发展趋势”。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中药不等于植物药,外国人不懂,我们自己不应该把中药降低为植物药。

1.中药与植物药的区别

在西医药学开始形成之前,即200余年前,西方各国也使用一些草药,只不过他们没有系统理论,也没有什么文献记载。西药洋地黄最早的应用就是将洋地黄叶子晒干研碎服用,后来提取而成为今天的西药。随着工业革命和科技的发展,以解剖学、细菌学、毒理学和化学合成为基础,形成了现代医药学之后,他们就忘记了其祖先曾使用过植物药的经验。到了20世纪80年代,西方人逐渐认识到西医的局限性和西药的毒副作用,且西方国家日益感到承受不了医疗费用高涨的沉重负担,才出现了回归自然、采用天然药物的潮流。但是,中药不等于西方的植物药,也并不是天然药物。

植物药是当今西方人对西方草药的常用称谓。中药大多数也是用植物入药,但却不能称为植物药,因为中药与西方植物药差异很大。所谓中药是指纳入了中医药理论体系的药物,按照中医药理论而使用:而所谓植物药或说草药,则是尚未纳入任何医药学体系的药物,仅凭一定的经验而使用。我国有中药资源12000多种,并未全部纳入中医药理论体系,有相当一部分属民族药,另有相当一部分属民间草药。

中药与植物药的主要区别如下:

(1)中医药有系统而又完整的理论,有浩瀚的文献,遣方用药有规律可循;西方植物药仅凭零散的经验使用。

(2)早在两三千年前中医药就建立了一定的医事制度,到唐宋年间逐渐形成理论完整、结构合理、部门齐全的医疗、药品、教育、考核、选拔、管理等部门及相关制度、法规。中医药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行业,而西方植物药在近几十年之前从未形成过行业,用植物治病只是个别人的个人行为,而非职业行为。

(3)中药讲究炮制,讲究药物四性五味和归经;西方植物药仅应用生药,不懂炮制后药性之改变。

(4)中药多用复方,讲究君臣佐使,西方植物药一般用单味药,偶用复方,多则四味,亦无君臣佐使之说。

(5)几千年来,中医药一直是我国唯一的医疗保健体系,直至今天,无论大病小病,急性病慢性病,均可依赖中医药;而西方植物药仅用于可以自我诊疗的轻浅病症,对症用药,无理论指导。

众所周知,人参是中药四维之一,也是西方人认为的植物药,极有补益作用。现代医学和动物实验证明,人参没有毒副作用。但中国人都知道,人参不是任何人都可随便当饭吃的,需要辨证使用。西方人不懂人参的药性,只知其中所含的化学成分。西欧商店都有人参制作的强壮剂,他们不懂“用人参杀人有功无过”的道理。人参叶中含的人参皂苷比人参还多,但中药为何不用人参叶代人参入药呢?说明不能仅以某种化学成分而定。

欧美都在制定自己的植物药专论。某种植物药只要有了专论,任何人都可据以生产OTC药品。但这只是对单味药适用。他们的植物药专论说明了某种药用植物的药性及所含化学成分。化学成分是我们本草著作中没有的,中药今后也许应当在这方面加强研究;但本草著作中都列出了每味药的四性五味与归经,这样的宏观知识却是欧美各国植物药专论中所没有的。他们不可能根据植物药专论来开发出高质量的复方成药。从这方面讲,中药系列标准规范完全有可能成为世界传统药物标准规范的典范,为世界各国所认同。

2.植物药步的是西药后尘

在“回归自然”思潮影响下,西方各国于20世纪80年代开始重视植物药的研究与开发。但是,他们走的是西药的路子。他们也承认植物药有其特殊性,例如:常以混合物形式出现;其化学成分有时不能准确测定,甚至其有效成分都不能确定,其生物活性也不明确;许多植物药制备加工方法源于经验,等等。美国FDA也因此对其Ⅰ/Ⅱ期临床的技术要求也有一定的放松。但总的来说,须符合化学药物复合制剂的要求。而且,对植物药的Ⅲ期临床要求依然很严,同对西药的要求没什么区别,要求提供进一步的毒理资料以支持临床。也就是说,他们还是唯成分论,步的是西药后尘。

在采用筛选法开发西药越来越困难的情况下,西方开始从植物里寻找有效成分来开发新西药,这也是植物提取物在西方兴起的原因之一。

有不少论者认为,我国中药应像植物药那样,搞些提取物出口,易于质量控制,可以达到西方国家标准,可以得到认可。从商业角度看,这也许是一条创汇之路,我们不反对,出口就应该多一条腿走路;而且,在不少情况下,植物药也有一定治疗作用,也是一种治疗方法。但从弘扬中医药看,这是将具有系统理论的中药降低为没有任何理论仅根据民间经验而使用的草药,将可能造成中医药自然消亡,犹如中医之外另三大传统医学体系不复存在一样。原因很简单,植物药是不能按照中医药理论来使用的,只能按西医药理论使用。而且,已有资料证明,植物药产生的耐药性远远大于中药。

作为中国人,首先要对我们的民族文化有信心。1840年以来,我们有些同胞民族自信心不足,总觉得外国月亮比中国圆。中医药现代化国际化的首要问题就是要树立民族自信心。

3.新药开发思路不同

如上所述,植物药走的西药路,重微观、轻宏观,完全是药学家在实验室开发出来的,依然是医不懂药、药不懂医。他们的思路是:依据某植物可治疗某种病的经验,研究该植物的化学成分,希望找出有效成分,找不出来就用有效部位。中医药恰恰相反,重宏观、重整体,中药是中医大夫辨证施治临床经验的总结,离开临床,在实验室是开发不出像样的新中药的。中药与中医分家,是近百年来中医药西化的一种表现。

三、中医药不能与国际接轨

系列标准规范是怎样出来的?是从实践中总结提高归纳出来的。1078年宋《太平惠民合剂局方》中,详细列出了处方、剂型、制剂工艺、服法、服量、功能主治,堪称我国最早的成药标准;1505年明・刘文泰的《本草品汇精要》,对药材按名、苗、地、时、收、用、质、色、味、气、臭等24方面予以记述,图文逼真,堪称早期最全面的药材标准。中医药是我国的瑰宝,虽传至周边国家千余年,但其水平远不及我国,而西方根本不懂中医药。我们当然不可能按西药标准、也不可能按其植物药标准来生产我们的中药。因此,中医药自己的轨,即系列标准规范,只有中国才有资格制定,迄今国际上没有中医的“轨”,因而无法“与国际接轨”。有人说我们应向西方植物药标准看齐,这是一种崇洋媚外思想,因为迄今西方没有公认的植物药标准,尤其是我们不能将具有系统理论、浩瀚文献的中药降低为未纳入任何医药体系的植物药(民间草药)。也就是说,在中医药方面,绝大部分标准规范,只能由中国自己依据几千年的实践制定,并力争得到国际认可,即向海外铺轨,让他们与我们接轨,并使之成为世界传统药物标准的典范。

不可否认,我国已有的中药系列标准带有浓厚的西药气息,这是历史的必然,是西方文化伴随枪炮进入中国所不可避免暂时出现的一种现象。今天,要完善中药标准,就要强调“求异存同”,而不是“求同存异”。即:为弘扬中医药,中药标准要突出中药与西药及植物药不同的特点,否则会阻碍中医药的发展。

当然,在制定有关标准规范时,也需要参考目前国际惯例和西医药以及西方植物药标准规范中先进、可行的方面,一则完善自我,二则易于为国际尽快认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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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贾谦.我国中药出口占世界草药市场份额到底有多少.中国药业.2002,11(5)

(贾谦,杜艳艳)